文|兔儿爷 画|马桶 图|包子
“巴比伦”这三个字对于很多人来说,可能代表一个神秘而遥远的国家,但如果在80后长沙人面前提到这三个字,TA会眉毛一挑,告诉你:“巴比伦哦,我去过呢!”
(相关资料图)
这个“巴比伦”不在遥远的美索不达米亚,就在原来东塘工人文化宫的一个偏僻角落弯里。虽然偏僻,但热闹非凡,不但有不歇气的摇滚乐,还有驻场的歌手,来这里的伢妹子用现在的话来说,算得上是整个长沙“最靓的仔”了。
没错,我说的就是红极一时的“巴比伦滚轴溜冰城”。
巴比伦最火的时候,我还不到十岁,在工人文化宫学画画。我那洋气的娭毑在等我下课的过程中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溜冰场,于是她顾不得这里出没的都是些在她看来“鬼舞十七”的人,马上给我打了一张月票。
等我一下课,娭毑牵起我一路小跑冲进溜冰场。门帘子被掀开,重重地打在我脸上。我已经不晓得痛了,因为眼前的一幕把我完全震慑住了,以至于三十年过去了,仍然历历在目:
几乎完全昏暗的溜冰场里,红的、黄的、蓝的灯光不停摇摆闪烁,天花板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灯球转啊转啊,刺眼的白光从我脸上划过来划过去。音乐实在是太吵了,我好像被倒扣在一个巨大的不锈钢脸盆里面,外面正有人拿着锤子,一刻不停地打,打得我脑壳嗡嗡的。
这时,就在那海啸般的音乐声中,一条人串起来的“蜈蚣”向我奔袭而来。突然,“咣”的一声锣响,“蜈蚣”里带头的那个猛地跳起很高,双腿在空中劈开,像一把张开的剪刀,对着我冲了过来。当时我哭没哭叫没叫不记得了,只记得打了个尿噤,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尿噤。
但是那一串“蜈蚣”并没有冲到我面前来,他们随着领头的跳起来之后,“tong”的一个接一个落下去了。接着他们蹲下,一下就冲到我右边去了,整个队伍像蜈蚣一样,一起一伏波浪式地前进。
我真的,吓醉了。
我娭毑没注意我的表情,她带我去了租溜冰鞋的地方,在场子进门左手边,一个长方形柜台后面,有两个工作人员负责从身后一排排柜子上取溜冰鞋。这个地方长期弥漫一股浓郁的脚臭。虽然工作人员在把鞋子递给你的时候,还会附赠一双薄如蚕丝的一次性袜子,但是这种袜子跟溜冰场上激动的热汗比起来,根本不值一提。
这些溜冰鞋在柜子上都是按照尺码大小排列的,但那时候的巴比伦堪称东塘地区“流量”顶峰,在我印象里就根本没得不排队的时候。那些雷急火急的年轻人全部在柜台前面挤得一堆,伸长抓着押金的手臂,扯起喉咙喊个不停。工作人员根本没有一下气歇,自然也就管不得鞋子码子对不对了——把得你,你就穿!大了细了,鞋带子调一下噻!
神奇的是,这里居然真的还有一排细伢子穿的溜冰鞋。穿上这种带着四个红色轮子的溜冰鞋,我感觉我的两条腿根本不大脑指挥了,它们想往哪里跑就往哪里跑,不但前后摇摆,更是一条往左一条向右,大有要把我从中一撕两半的架势。
好在从租鞋的地方到场子里,一路上都铺着麻麻答答的红色地毯,我才能在娭毑的搀扶下,一步一窜地挪到溜冰场里。
溜冰的这个场子铺着光滑的木地板,在偶尔闪过的灯光下可以看到无数条磨痕。场子周围是一圈不锈钢栏杆,还有好多像我这样的初学者,上身巴在栏杆上,任由双腿不受控制地迈着魔鬼的步伐,在光滑的地面上摩擦。
就在我们身后,一些年轻哥哥和妹坨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着,同样是四个轮子的溜冰鞋,穿在他们脚上就硬是潇洒自由,随便他们正滑,倒滑,蛇行,都是那样听话。
快节奏的音乐再次响起,有人吹一声口哨,场子里的人马上像接到了暗号一样集中起来,后一个搭着前一个的肩膀,像玩“开火车”游戏一样,开始接龙溜冰。接龙的人越来越多,“龙”也越来越长,他们在“龙头大哥”的带领下速度越来越快,绕着场子飞速打转,口里还吹着哨子或高声尖叫。他们在冰场里飞快地回旋,场下的人跟着他们举起手臂摇、摆、喊、叫,音乐在狂叫,灯光在狂跳,整个场子在燃烧!
突然,他们像鱼沉入水里一样,一个接一个蹲了下去,原来,在场子一角,有一块波浪形的滑道,他们在冲下滑道时也丝毫不减速,整个队伍像海浪一样迅速起伏,然后陡然冲上“岸”来!
实在是,酷炫到了极点。
在还没有网吧、酒吧、洗脚城,连电视广播都还处于崛起初期的199 0年代,巴比伦作为难得的娱乐场所,跟巷子里的歌舞厅、麻将馆一样,获得了长久的娱乐生命。不晓得什么时候,巴比伦冰场中央搭建起了一个小小的舞池。讲起来真的韵味,那么小一个溜冰场的舞台上,居然有DJ打碟,还请来了小有名气的驻唱歌手,伴舞的妹子也穿的很火辣,一曲结束的时候,还有干冰从台子底下“砰”地一下冲出来。溜冰的人们从雾一样的干冰中穿过,速度够快的话,身后还可以带上一长串白雾,更显牛皮。
我被娭毑逼着麻起胆子在巴比伦里滑了两年,终于掌握了一条腿发力前进,另一条腿保持平衡不摔倒的“绝技”。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,才真正了解了我娭毑要我学溜冰的良苦用心和先见之明。
那时候北边的青少年宫里开了一家有两个巴比伦大的“巨型”溜冰场——海盗船滚轴溜冰城,一下就把巴比伦比下去了。虽然我们作为“巴比伦派”(主要是有个女同学跟巴比伦里面小卖部的谈了个爱,这样我们每次买机打可乐的时候,都可以免费续杯),还是坚定地在每个周末都去报到,但确确实实感觉到了玩的人在逐渐减少。
为了打探“敌情”,我们还专门坐2路车到海盗船去过。我们一进去,就被海盗船的气魄镇住了,真的不愧是“海盗船”——整个溜冰场装修就像一艘航行在魔窟里的大帆船。我记得海盗船进门口的左右一圈都是可以坐人的看台,进冰场是要下一段台阶的,不晓得有没有记错。站在门口的看台上,看着冰场里晚(音man3)哥搂着妹坨的腰,在冰场上表演“燕双飞”,真的跟后来看《泰坦尼克号》一样,让人脸红心跳。更绝的是,海盗船每天巡回几场演出,身材爆火的妹子跳完舞直接下场溜冰,这哪个能抵挡得住?
不过最终,我们还是退守巴比伦。不仅仅因为青少年宫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太远,而且海盗船的“船票”也比巴比伦贵上许多,更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巴比伦。我们习惯了在它昏暗的光线下、浓郁的脚臭味里,一口口喝那没什么气的机打可乐;也习惯了在它已经变得摇叽咣叽的木板地上以最快速度滑行——我们已经晓得哪里的地板松了,哪里的地板破了皮溜不动,于是可以完美避开。
喜欢搞接龙的龙头大哥好久没来了,没关系,还会有新的、技术也不差的新大哥来带我们溜;那位穿着自带的、在黑暗里会发出阵阵镭射光的新式溜冰鞋的纹身姐也很少出现了,没关系,我们也逐个拥有了自己的溜冰鞋,不但能下冰场,在上学放学路上,也能过瘾了。时间在走,时代在变,连工人文化宫都已经从地图上消失。没关系,巴比伦永远像一个地标,驻守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回忆里。
我们不会永远年轻,但永远都有人年轻。无论年轻与否,我们都向往痛快、刺激和自由。曾经在曾经的巴比伦里飞驰的,是永远不变的青春的背影。
兔儿爷
作者介绍:
女,八十年代生人,长期出没在东塘-左家塘一带。儿童故事编辑,偶尔靠编故事赚外快,梦想哪天能出一本文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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